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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章 牧师(3)(1 / 2)

 第17章 牧师(3) 维克多豁然开朗,连忙点头说:“对对对,是这个道理。即使我阻止了我们的教民去吸食鸦片,可其他的人依然沉迷在鸦片中,那也没有多大的意义!”然后他又眨闪着蓝色的眼睛,问他们有无什么具体的计划?

那个缠着红围巾的人凝眉思索片刻,又跟吴春浦交流了一下眼色,这才对他说道:“我昨天刚到崇义镇时,春浦兄就给我说了你的事。你是一个正直的有良知的传教士。既然春浦兄把你当朋友,我也就不把你当外人了。我们的计划主要有两部分:一部分是在成都的旅省同乡会中发起成立禁烟促进会,组织学生、商人以及其他人士,到省政府请愿,向省政府施加压力,让他们采取措施与行动,阻止鸦片在天府县泛滥成灾,毒害民众;一部分是到天府县发动教师、学生以及其他百姓,与种植罂粟开设烟馆的军阀和县政府做斗争,争取在全县范围内收缴鸦片,销毁鸦片,还天府县一个清朗干净的世界!”

“那我们教堂该做些什么呢?”维克多急切地问道。

吴春浦接口说:“三天后,我们将组织教师和学生上街游行,举行集会,抗议和声讨军阀与县政府在鸦片烟上的丑恶行为。到时,如果你能带着教民来参加,那是再好不过了!”

维克多连忙点头,说:“行行行!我一定带着他们来参加!虽然我们有几个教民被鸦片蒙蔽了心灵,但大多数教民心里还是干净的,还是圣灵的殿堂,他们肯定会听从主的召唤,与邪念、罪恶做斗争的!”

说完这席话,维克多自己也不觉惊诧了。因为在他过去的辞典和语汇中,是从来没有“斗争”一词的。在他们的宗教文化和宗教思想里,从来都只有爱和关怀、救赎和牺牲,就像当年他们的主耶稣基督一样,为了洗清人的罪恶,救赎人,宁愿自己被钉死在十字架上!

结果这天晚上,维克多在吴春浦的屋子里待了很久。他热情地跟他们交谈,认真地倾听着他们的述说。他惊奇地发现,这群正当盛年的教书先生,跟他在传教过程中接触的那些当地百姓完全不同,他们不仅有知识,有抱负,还充满了朝气,充满了激情。他们不仅关心身边的人和事,还关心着更远的人和更远的事。他们的目光似乎穿越了辽阔的川西平原,看见了遥远的未来。这个遥远的未来究竟是什么,维克多不甚清楚,但从他们的言谈中,他确切地感受到了一种类似于宗教般的深厚深远的情怀:对世间苦难的关心和同情,对世人浑噩沉沦的悲悯和救赎!

正是两者之间的这种相似与相通之处,让维克多找到了跟他们的共鸣点,找到了知音和朋友。当他从吴春浦的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,他已不再感到孤独,也不再感到郁闷和痛苦,他心里热烘烘地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自信和力量。

这时,正是寒夜最为酷冷的时刻,刀子一样锐利的北风呼呼地刮着,直往人的脸上扑,往脖子里钻。石板街道上已经结满了厚厚的凝冰,人一踩上去,就发出“嘎嘎嘎”的响声。但浑身血热的维克多却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,举起双手,朝着黑暗的天空和沉睡的大地,高声诵唱起了《约翰福音》里的那些箴言圣句:

“我的羊都听我的声音,我也认识他们,他们也跟着我……我父把羊赐给我,他比万有都大。谁也不能从我父手里把他们夺去!”

两天后,由教堂和学堂共同组织的抗议与声讨鸦片的游行集会,在崇义镇上拉开帷幕。

这天,恰好是崇义镇的场期,连续阴霾了许久的天空意外地放晴了,辽阔的川西平原被金色的霞光和初升的太阳照得通透明亮,好像着了火似的呈现出了一片温暖的橙色。那些赶集的乡人从自家苍青的竹林深处走出来,或者背着背篼,或者挑着箩筐,或者推着鸡公车,踏着乡间小道上的薄霜和牛脚窝里的凝冰,牵索不断地往崇义镇上走去。他们的影子在田野里拖得很长。他们的鸡公车在寂静的乡路上发出咿咿呀呀的鸣唱。甚至还有挑着箩筐的汉子,在扁担的闪忽与颤悠中,调声吆吆地唱起了轻佻的《赶场歌》:

早晨起来不新鲜哟,

推开窗子望晴天哟。

好个晴天金光光哟,

好个情妹去赶场哟。

场上人多脚踩脚哟,

偷偷拉了情妹手哟。

情妹问我做啥子哟,

我说想上你的床哟。

你的床上铺着花哟,

人比花儿还要香哟。

可是,当那些赶集的乡人们走到镇西口的时候,却看见被阳光照耀的基督教堂里,突然拥出一大群人来。那些人大多是女教民,只有几个男教民混杂其中。她们胸前全都挂着十字架,手里挥舞着写有墨笔字的纸旗子,跟在身穿黑色教士长袍的维克多身后,吵吵嚷嚷地往镇上走去。那些纸旗子上究竟写着啥,乡人们大多不认得,但他们却从那些女教民嘴里,清晰地听见了她们的呼喊:

“教民的身心是圣灵的殿堂,绝不容许鸦片来污染!”

“信主信教,不抽鸦片!”

“抽鸦片,下地狱!不抽鸦片,上天堂!”

那些混杂其中的男教民也跟着喊叫,但显得有些心不在焉,仿佛他们是被拉来充数的,或者是被强迫来的。

赶集的乡人们愣愣地望着那些吵吵嚷嚷的教民,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。

虽然基督教在崇义镇已经传布了好几十年,但入教的人并不多,教民大多是些乡下人,有的还是家徒四壁连饭都吃不饱的穷苦人,他们入教的目的,就是想找个靠山,得到一些救济和帮助。他们心中根本就没有“原罪”的概念,更没有救赎的理想和抱负。他们入教以后相互间的称呼也很奇怪:无论是父子还是母女,一旦入了教,通通称为“弟兄姊妹”。这在讲究尊卑长幼的乡人们看来,无疑是不可接受的。所以在崇义镇,入洋教,受洗礼,领圣餐,多少有点数典忘祖、辱没家风的味道。乡人们看那些胸前挂着十字架的教民,也总觉得怪异,总觉得不舒服,就像那些高鼻子蓝眼睛的洋教士一样,总给人一种异类甚至是妖类的感觉。平时,乡人们对这些入教的人还能敬而远之,保持冷静,可一旦有什么乱事发生,他们就会把积压在心中的情绪发泄出来。光绪末年闹“红灯教”的时候,乡人们就曾跟着民团去围攻教堂,甚至还跑到教民家中去,把他们揪出来,揪到街镇上,百般地羞辱取笑,有的人还对他们动了拳头,要把他们身上心里的“洋主子”、“洋鬼魂”驱走。

因此,对于洋教堂的事,乡人们自来都是冷眼旁观,不去参与的。就像他们住家的院屋旁边有一块坟地,里面总有一些魑魅魍魉在唱歌跳舞、兴妖作怪,他们是懒得理睬的。

及至来到镇中的杏花园茶馆,赶集的乡人们又在街边上看见了一个用课桌搭成的台子,台上站着那个姓吴的校长,正在冬日难得一见的灿烂的阳光中,挥舞着双手,高声讲着鸦片的祸害与罪恶,还说到了什么“鸦片战争”,什么“积贫积弱”,什么“东亚病夫”,全是他们听不懂的话和听不懂的事。

台子旁边,还有几个年轻教师带着几个高年级的学生,在演“活报剧”。剧中的主角是一个骨瘦如柴的鸦片烟鬼,他将家中的所有财产都拿去抽了鸦片烟,甚至把老婆孩子也卖了,最后落得一个饿死街头的悲惨下场。

“活报剧”演完,台上的教师便领着台下的学生们高声呼喊口号:

“打倒腐败军阀!”

“打倒腐败政府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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