蜀城的秋意漫过香樟树梢时,靳雪松的家教工作已步入正轨。每周三次往返于学校与陈宅的公交上,他总习惯靠窗而坐,指尖摩挲着帆布包内侧的笔记本——上面记着小宇的英语错题,也写着偶然听来的闲谈:“土木工程师现在吃香得很,我侄子刚毕业就进了设计院,薪资比我们这些老员工还高”“可不是嘛,基建刚需在,这行稳得很”。
这话像颗种子,落在他心里。彼时他刚结束大一学年,专业成绩稳居年级前三,卖花生意被室友们接手得有声有色,家教时小宇的英语从60分冲到85分,陈景明特意加了他时薪。可每次在工程楼前路过,看见穿着工装的学生捧着图纸讨论,他总忍不住驻足——那是种与卖花、家教截然不同的厚重感,是“建楼造桥”的实在,是他从小听珍珠说“踏实做事才长久”的具象化。
“转专业?”张伟啃着烤红薯,惊得红薯皮都掉在了地上,“你现在专业不是挺好的?年级前三,奖学金稳拿!转去土木?听说要学力学、画图,累得要命!”宿舍里,李强推了推眼镜,点开土木系的课程表:“核心课有理论力学、材料力学、结构力学,号称‘三大力学三座山’,通过率常年不到60%。”王浩趴在床上翻漫画:“而且转专业要年级前5%才有资格,还要考土木系的加试,你疯了?”
雪松没说话,从帆布包里掏出本《土木工程概论》,封面已经翻得起了毛边。这是他从图书馆借的,一周时间翻完了大半,书页间写满了笔记,力学公式旁还画着简易的受力分析图。“我查过了,土木就业面广,不管是设计院还是施工单位,都需要真本事。”他指尖点在“桥梁工程”的章节,“我想做点实在的事,建东西比卖花更让我踏实。”
他的坚持出乎室友意料。从那天起,宿舍的台灯亮得更早,灭得更晚。每天早上六点,他雷打不动去操场跑完三公里,就钻进图书馆的土木系专区;中午啃着馒头刷题,省下的时间用来请教土木系的学长;晚上家教回来,室友们已经睡了,他就躲在走廊的声控灯下画图纸,铅笔在硫酸纸上划过的“沙沙”声,成了宿舍深夜的固定背景音。
陈景明最先发现他的变化。一次家教结束后,雪松收拾文件袋时,掉出了张画满公式的草稿纸。“在学力学?”陈景明捡起来,指尖点在一个受力分析图上,“这里的支座反力算错了,应该用平衡方程再验证一遍。”雪松愣了——他只知道陈总做建材生意,没想到懂土木。
“我年轻时差点学了土木,后来家里做生意才改了行。”陈景明笑着把草稿纸递给他,“转专业不是小事,要考的加试有理论力学和画法几何,我给你找套往年的真题,再找个设计院的朋友给你补补。”他顿了顿,补充道,“你这股踏实劲,学土木不亏。”
陈景明的帮助像场及时雨。设计院的张工每周来一次陈宅,给雪松讲力学公式的实际应用,用工地的真实案例解释“剪力”“弯矩”;陈景明则把自己珍藏的土木教材送给雪松,书页间夹着当年的笔记,字迹工整有力。小宇也成了他的“小助手”,每次雪松刷题时,就搬个小板凳坐在旁边背单词,还会提醒他“雪松哥,该喝口水了”。
入冬后的蜀城格外冷,图书馆的暖气总跟不上。雪松裹着珍珠寄来的厚毛衣,手指冻得发红,依旧握着铅笔在图纸上勾勒。有次张伟来找他,看见他趴在桌上睡着了,脸贴在未画完的桥梁图纸上,睫毛上沾着细小的霜粒,手边的保温杯里,红枣茶早已凉透。“跟你说了别这么拼!”张伟把自己的羽绒服披在他身上,声音里带着心疼,“就算转不成,你现在的专业也很好啊!”
雪松醒过来时,身上盖着张伟的羽绒服,旁边放着杯热好的红枣茶。他揉了揉冻僵的手指,看着图纸上未完成的桥梁,突然想起神安村的那座老石桥——小时候他总在桥上跑,桥身布满裂纹,珍珠总叮嘱他“慢点跑,桥不结实”。要是他学会了建桥,是不是就能给村里建座结实的桥?这个念头让他瞬间清醒,抓起铅笔继续画。
转专业报名的那天,雪下得很大。雪松站在教务处门口,手里攥着报名表,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。旁边有个女生哭着从教务处出来,嘴里嘟囔着“年级第二都没资格,我肯定没戏”。雪松深吸一口气,推开门——他的大一学年成绩是年级第一,符合报名条件,但加试的“三大力学”样本题,他还有三道题没搞懂。
“靳雪松?”教务处处长推了推眼镜,看着他的报名表,“你可是你们专业的尖子生,确定要转去土木?好多人想进你们专业都进不来。”雪松点头:“我想好了,我喜欢土木。”处长笑了,从抽屉里拿出份资料:“给你,这是土木系主任整理的加试重点,比你自己找的真题管用。”
加试前的半个月,雪松几乎住在了图书馆。他把处长给的重点拆成小块,每天啃一个章节,不懂就追着土木系的老师问,连食堂打饭时都在背公式。有次给小宇上课,讲到“sun”这个单词,他突然脱口而出“太阳辐射对混凝土强度的影响”,把小宇都听傻了,陈景明在旁边笑得直摇头:“你这是走火入魔了。”
加试那天,雪松穿着团团给买的新羽绒服,走进考场时,发现整个考场只有十个考生——都是各专业的尖子生。试卷发下来时,他心里一沉:最后一道大题是桥梁受力分析,比他练过的所有真题都难。他深吸一口气,想起张工说的“实际工程里,没有标准答案,只有最合理的解法”,拿起铅笔开始画图。
走出考场时,雪停了,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,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。张伟、李强和王浩举着热奶茶在考场外等他,王浩笑着喊:“不管过没过,晚上都去吃火锅!庆祝你终于不用熬夜了!”雪松接过奶茶,暖意在指尖蔓延,他看着远处的工程楼,心里既忐忑又期待。
等待成绩的日子格外漫长。雪松依旧每天去家教,给小宇补英语的间隙,会翻出土木系的教材看。陈景明看出他的不安,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就算没通过,你这半年学的东西也没白费。我公司缺个助理,你要是愿意,周末可以来帮忙,接触下实际工程。”
成绩公布那天是惊蛰,蜀城的樱花开得正盛。雪松早上五点就醒了,穿着拖鞋跑到公示栏前——公示栏前已经围了不少人,都仰着头看贴在上面的红榜。他挤进去,目光从顶端往下扫,在“转专业录取名单”的第一条,看见了“靳雪松”三个字,后面标着“加试成绩:92分 综合排名:第一”。
阳光正好洒在红榜上,“靳雪松”三个字被照得格外清晰。他愣了三秒,突然想起大一刚来时,英语摸底考62分的窘迫;想起集训营里的迷茫;想起天桥下的等待;想起图书馆深夜的灯光。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,砸在公示栏的玻璃上,晕开一小片湿痕。
“雪松!”张伟他们跑过来,手里举着个小蛋糕,“我们就知道你能行!第一!太牛了!”李强推了推眼镜,拿出手机:“我刚给阿姨和姐姐们发了消息,她们都快激动哭了!”王浩拍着他的肩膀:“走!吃火锅去!这次我请客,不醉不归!”
雪松笑着擦去眼泪,回头看了眼公示栏——红榜上的名字一个个鲜活起来,都是像他一样为了目标拼尽全力的人。樱花花瓣落在他的发梢,带着甜软的香气,他突然觉得,所有的熬夜、所有的寒冷、所有的忐忑,都在这一刻有了意义。
给珍珠打电话时,雪松的声音还带着哽咽:“妈,我转专业成功了,综合排名第一。”电话那头,珍珠的哭声清晰传来,夹杂着团团和圆圆的欢呼声:“我儿子真棒!妈明天就去给你烧香,感谢老祖宗保佑!”李深的声音也传过来:“晚上来诊所吃饭,我给你炖了排骨,庆祝你开启新生活。”
晚上的火锅店里,热气腾腾。雪松和室友们碰杯,啤酒泡沫溅在脸上,也不觉得凉。张伟举着杯子喊:“以后你就是土木系的大神了!可别忘了我们卖花的兄弟!”李强笑着说:“我查了,土木系有个结构设计大赛,明年我们组队参加!”王浩则说:“我妈认识建材市场的老板,以后你们搞设计,我给你们找材料!”
家教结束时,陈景明给了雪松一个红包:“这是给你的奖励,也是给小宇的学费。他英语进步很大,多亏了你。”小宇拉着雪松的衣角,递给他一幅画——画的是一座大桥,桥上站着两个小人,旁边写着“雪松哥建的桥”。“雪松哥,以后你建大桥,我要去看!”
雪松接过画,眼眶又红了。他把红包推回去:“陈总,这钱我不能要。小宇的进步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。这幅画我收下了,以后我建了大桥,一定带他去看。”他从帆布包里掏出本崭新的英语词典,递给小宇:“这是给你的礼物,要继续好好学习,以后考个好大学。”
转专业后的第一个学期,雪松比大一更忙。土木系的课程比他想象的更难,理论力学的公式、画法几何的图纸、材料力学的实验,每一项都需要花大量时间钻研。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盲目拼命,而是学会了合理安排时间——早上背公式,下午泡实验室,晚上画图纸,周末还会去陈景明的公司帮忙,看实际工程的图纸和施工流程。
有次在公司,张工带着他去工地。工地上尘土飞扬,工人们戴着安全帽忙碌着,起重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。张工指着正在建设的楼房:“你看那根柱子,就是按我们画的图纸建的。这行跟别的不一样,图纸上多画一毫米,工地上就可能出大问题。所以一定要踏实,不能有半点马虎。”
雪松站在工地上,看着钢筋混凝土筑成的楼房一点点长高,心里满是震撼。他想起珍珠说的“踏实做事才长久”,想起陈景明说的“踏实劲学土木不亏”,想起自己转专业时的坚持。他知道,自己选对了路——这是条需要脚踏实地、需要真才实学的路,也是条能让他实现“建桥造楼”梦想的路。
期末时,雪松的土木系专业课成绩依旧是年级第一。他把小宇的画贴在书桌前,旁边是他画的第一张完整的桥梁图纸。宿舍里,室友们的卖花生意越做越大,已经开了个线上小店;李强准备考研,每天泡在图书馆;王浩则开始研究小饰品批发,打算拓展业务。
寒假回家时,雪松把自己画的桥梁图纸带给珍珠看。珍珠戴着老花镜,凑在灯光下看了很久,手指轻轻摸着图纸上的线条:“我儿子真能干,能画这么复杂的图了。”她从衣柜里拿出个布包,里面是她攒的钱:“这钱你拿着,要是学画图需要买设备,就用这个钱。”
雪松把钱推回去,握着珍珠的手:“妈,我有钱,家教和奖学金够花。你留着自己用,买点好吃的。”他给珍珠讲工地上的故事,讲陈总对他的帮助,讲室友们的支持。珍珠笑着听着,眼里满是欣慰——她的儿子,再也不是那个在神安村被人欺负的小男孩了,他长成了一个踏实、上进、有梦想的年轻人。
开学后,雪松报名参加了结构设计大赛。他和李强、张伟组队,张伟负责材料采购,李强负责数据计算,他负责图纸设计。三个人泡在实验室里,反复修改模型,测试承重能力,失败了十几次,终于做出了满意的作品。
比赛那天,他们的作品——一座小型桥梁模型,承受住了远超预期的重量,获得了一等奖。站在领奖台上,雪松接过证书,看着台下的室友们,看着特意赶来的陈景明和小宇,突然想起转专业时公示栏前的晨光。那束光,不仅照亮了他的名字,更照亮了他的未来。
颁奖结束后,小宇跑上台,抱着他的腿喊:“雪松哥,你真厉害!以后你要建真正的大桥!”陈景明拍着他的肩膀:“好好学,以后来我的公司,我们一起建桥造楼。”室友们举着相机,喊着“大神合影”,闪光灯照亮了雪松的笑脸。
走出赛场时,夕阳正好。蜀城的樱花开得正盛,粉白的花瓣落在雪松的肩膀上,像撒了层糖。他抬头看着天空,晚霞染红了半边天,像一幅绚丽的画。他知道,转专业只是他人生路上的一个里程碑,未来还有更长的路要走——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,要建的桥还有很多,要实现的梦想还有很多。
但他不再害怕。他有家人的支持,有室友的陪伴,有陈景明和张工的指导,更有自己那颗踏实上进的心。他想起集训营的迷茫,想起维权的坚定,想起卖花的真诚,想起家教的责任,这些经历像一颗颗珍珠,串联起他的成长之路,让他在追求梦想的路上,走得更稳,更坚定。
宿舍的台灯下,雪松摊开新的图纸,铅笔在纸上划过,留下清晰的线条。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,照亮了图纸上的“桥梁设计图”五个字,也照亮了他眼里的星光。他知道,只要心怀梦想,踏实努力,就一定能在人生的道路上,建起属于自己的“大桥”,通向更广阔的未来。
蜀城的春天,花开花落,岁月流转。靳雪松坐在书桌前,握着铅笔,在图纸上勾勒着未来的轮廓。他的大学生活,他的人生,正像他设计的桥梁一样,一点点成型,一点点坚固,终将在岁月的长河里,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