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春的雨总带着黏腻的潮气，染得西窗下那丛芭蕉绿得要滴出水来。花咏握着半块断墨，指尖还沾着砚台里未干的墨汁，抬眼时正撞见少游推门进来，雨丝斜斜打湿了他的青布长衫，发梢也凝着细碎的水珠。

“又在临帖？”少游的声音比檐角的雨声还软，他随手将油纸伞倚在门边，目光落在案上铺开的宣纸上——那是她仿的《兰亭序》，笔锋间还带着几分生涩，却比上次多了些温润的意趣。

花咏慌忙将笔搁在笔洗里，墨汁溅起细小的水花：“不过是瞎写罢了，哪及得上你信手拈来的词句。”她这话并非谦辞，前日少游在廊下题的“自在飞花轻似梦”，她反复念了好几遍，连夜里做梦都似有花瓣落在书页上。

少游却笑着走近，俯身拾起那张宣纸，指尖轻轻拂过“惠风和畅”四字：“字如其人，你写得稳，比我当年毛躁的笔力好多了。”他说话时，袖间带着淡淡的樟木香气，混着雨气漫过来，让花咏莫名想起去年秋日，他们在银杏树下捡落叶的光景。

“雨再下，院里的牡丹该谢了。”花咏望着窗外出神，去年此时，少游还折了枝最艳的牡丹，插在她案头的白瓷瓶里，如今那瓶子还空着，倒让雨景衬得有些冷清。

少游顺着她的目光看去，雨幕中的牡丹确实蔫了几分，却也多了种朦胧的美。他忽然想起昨日读的词，轻声念道：“雨打梨花深闭门，忘了青春，误了青春。”念到最后，目光落在花咏微红的耳尖上，声音又放轻了些，“不过若能同你一起看雨，倒不算误了。”

花咏心口一跳，低头去磨墨，墨锭在砚台里转着圈，发出细碎的声响。她忽然想起初见少游时，他在江南的画舫上填词，她隔着水纹看过去，只觉得那人的眉眼比春景还温柔。如今这人就站在身边，连雨声都似成了衬景。

“明日雨停了，我们去城外的桃林好不好？”少游忽然开口，指尖轻轻碰了碰她搁在案上的手，带着微凉的温度，“听说那里的桃花开得正好，还能寻着新鲜的桃花酒。”

花咏抬眼，正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，那里面映着窗棂、雨丝，还有她的影子。她轻轻点头，墨锭在砚台里停下，留下一圈浅浅的墨痕。窗外的雨还在下，却好像没那么冷了，连案上的宣纸，都似染上了几分春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