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战的紧张感似乎随着敌人的退却而骤然释放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般的亢奋。许多人脸上泛起潮红,眼神发亮,彼此激动地交流着刚才的体验,仿佛刚刚完成了一场超高难度的单人清图。
林树和老飞宇却没有被兴奋冲昏头脑。两人很快将东西两翼的人重新召集到交通壕相对安全的连接处。
老飞宇习惯动作推了推眼镜,表情严肃地打开话头:“大家先别高兴太早。我刚才粗略算了一下,就我看到的,东边这边,一分钟不到,至少打掉了五六十发子弹。我们每人武器就300发,看着多,但照刚才那种打法,根本撑不了多久。四个小时,敌人不会只来一次。”
林树点头补充,他更关注战术层面:“没错。而且大家发现没有,我们的‘技能’是可以用的!我刚才试了‘虎蹲炮’,效果和游戏里差不多,就是冷却时间感觉更真实了。大家别只想着用枪,多想想自己干员的技能,能省弹药,还能打出奇效。”
众人从兴奋中冷静下来一些,开始检查自己的装备和回想技能。小叮当摸着还有些发烫的m14枪管,嘀咕道:“我说怎么感觉子弹少得快......” 艺术有些不好意思:“我看到人倒了,就忍不住想补枪......”
小小烟悄悄拉了拉白泽的袖子,他脸色依旧有些发白,声音憨憨的带着后怕:“长官......咱们真的要在这里打到底吗?刚才......有一发子弹,就从我耳朵旁边‘嗖’地飞过去,声音好吓人......我现在腿还有点软。”
白泽虽然自己心脏也跳得厉害,但努力摆出一副沉稳的模样,拍了拍小小烟的肩膀,同时也是在给自己打气:“放心,小小烟,跟紧我。我跟你说,这次机会......千载难逢!” 他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芒,压低了声音,却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,“我一直想证明,我白泽不只是个会搞节目效果的娱乐解说,我也是有技术、有操作的!这次要是咱们能打赢,活着回去,以后直播还打什么游戏?就讲今天的故事,够我们吹一辈子!流量、口碑,全都有了!”
他的话带着强烈的渴望,在这生死未卜的战场上,显得既现实又有些突兀。小小烟看着他,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,恐惧似乎被这番“远大前景”冲淡了些许。
阵地上暂时安静下来,众人开始真正审视自己的处境,分配观察哨,学着构筑更稳固的射击位,清点弹药,低声交流着技能的使用心得。初战的兴奋渐渐沉淀为一种更为凝重的备战气氛。他们知道,敌人的炮火,很可能马上就要降临。而四个小时的防守,才刚刚开始。
初战告捷带来的虚幻兴奋,如同阳光下的露珠,在下一波金属与烈焰的风暴面前,蒸发得无影无踪。
首先到来的是声音——并非之前零星试探的炮击,而是如同滚雷碾过天际、越来越近、越来越密集的尖啸!那是炮弹划破长空的死亡预告,尖锐得能刺穿耳膜,直抵灵魂深处。
“炮击!隐蔽——!!!”
不知是谁嘶哑地喊出了这句在电影里听过无数次的话。但真实战场上听到这声音,身体的反应远比大脑快。二十个人,无论是刚才还在憧憬“吹一辈子”的白泽,还是回味精准狙击的昊天,亦或是强作镇定的老飞宇,全都脸色剧变,几乎连滚爬爬地扑向最近的防炮洞、掩体后方,或是深深蜷缩进战壕的拐角。
下一瞬,地狱降临。
“轰!!!轰隆——!!!”
天崩地裂般的巨响接连炸开,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愤怒地震颤。灼热的气浪裹挟着泥沙、碎石、弹片,如同无形的巨拳,狠狠捶打着单薄的掩体。大地在身下疯狂颠簸,泥土簌簌落下,几乎要将人活埋。刺鼻的硝烟味瞬间浓烈到令人窒息,其间混合着爆炸特有的辛辣和土壤被灼烧的焦糊。
剧烈的爆炸声浪不仅冲击着耳膜,更猛烈撞击着胸腔和内脏。有人在剧烈的震动中忍不住干呕,有人死死捂住耳朵,紧闭双眼,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。刚才还握得紧紧的枪,此刻被随意丢在一旁,双手只顾得上抱住脑袋,仿佛这样就能将身体缩得更小,避开死神的镰刀。
这不是游戏里隔着屏幕的爆炸特效,没有血条的提示。这是真实的、意图将一切撕碎的毁灭力量。每一次近在咫尺的爆炸,都让人感觉心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,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蛇,缠绕住四肢百骸。
“咳!噗——!”
西侧阵地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和液体喷溅的声音。一名叫千岁的选手,因为躲避的掩体角度不佳,一枚近失弹在附近爆炸。尽管没有破片直接命中,但那狂暴的冲击波狠狠撞在他的胸口和后背。他整个人像破布娃娃一样被震飞,又摔回战壕,蜷缩在地,剧烈地咳嗽着,口中溢出刺目的鲜血,脸色瞬间灰败下去,痛苦地蜷缩着,无法动弹。
“千岁!”附近的人惊叫,但在持续不断的爆炸中,无人敢轻易移动。伤亡,就这么猝不及防又如此真实地出现了。初战时那点可笑的“游戏心态”和兴奋感,被这轮炮火彻底炸得粉碎,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欲和对战争的深深恐惧。
整整三分钟,仿佛三个世纪般漫长。当最后一发炮弹的余音在群山间回荡消散,阵地上出现了短暂的、耳鸣般的死寂。硝烟弥漫,遮天蔽日。
许多人还保持着蜷缩抱头的姿势,身体不住地发抖,耳朵里嗡嗡作响,眼神空洞,尚未从刚才的炼狱体验中回过神来。
“起来!都他妈给我起来!敌人要上来了!!回到位置上去!快!!”
一声嘶哑却异常坚定的怒吼打破了这要命的沉寂。是老杨。他额角被崩落的碎石划破了一道口子,鲜血混着泥土流下脸颊,但那双不大的眼睛却燃烧着焦急的火焰。他连踢带拽,将身边几个还在发抖的人拉起,自己也率先扑向战壕边缘,顾不上抹去脸上的血污,迅速架起了机枪。
他的吼声像鞭子一样抽在众人麻木的神经上。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持续的恐惧。林树、老飞宇等人也咬牙爬起,摇晃着身体,端起武器,踉跄着冲回各自的射击位置。小小烟被白泽几乎是拖着回到了掩体后,他脸色惨白如纸,嘴唇还在哆嗦。
战壕外,烟雾稍散,景象让所有勉强恢复理智的人倒吸一口凉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