阮绵绵那“字字珠玑”的点评，经过周凛那颗充满敬仰之心的发酵，虽未外传，却让她在天下第一庄核心护卫中的声望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。然而，山庄之外，江湖这片永不平静的水面，却开始被另一股风搅动。

这日午后，一场比武间隙，几个小门派的弟子聚在广场边缘的茶棚下歇息，闲聊声顺着风隐隐约约飘向惊鸿阁方向。

“喂，你们发现没？那位‘惊鸿仙子’，每次出手都邪门得很啊！”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压低声音道。

“可不是吗？”旁边一个胖乎乎的同伴接口，“上次那隔空一巴掌，没看清动作，没感觉到内力波动，人就倒了！这哪是正经功夫？”

“还有啊，”又一个瘦高个加入讨论，神秘兮兮地，“我听说前几天狂刀门那小子输得蹊跷！明明占上风，突然就露个破绽，跟中了邪一样！当时……那位仙子可就站在上面看着呢！”

“对对对！我也听说了！落英剑派那个女娃也是，突然就跟开了窍似的……你们说，会不会是……用了什么惑人心神的法子？”

这些话断断续续，听不真切，但那股怀疑和揣测的意味，却像冰冷的蛇，钻入阁上阮绵绵的耳中。

她原本正在艰难维持“内力小周天”，试图忽略下方的喧嚣，这些零碎的词汇却像针一样刺破了她的努力。

「惑人心神？中邪？」

「他们……他们在说我吗？说我邪门？」

「怎么会这样……我不是……我没有……」

一股冰冷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，比面对千军万马还要让她害怕。她最恐惧的事情之一——被人注视、被人议论、被人用恶意的眼光揣测——正在变成现实。她的指尖变得冰凉，刚刚平稳下来的内息又开始微微紊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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傍晚，谢无歧书房内。

周凛汇报完日常事务，面色显得有些犹豫和愤懑。

“庄主，今日……坊间出现了一些关于仙子的……不利言论。”他最终还是说了出来。

“哦？”谢无歧正在沏茶的手顿了顿，抬眸，神色平静，“说些什么？”

“都是一些无稽之谈！”周凛语气带着不满，“说什么仙子武功路数诡异，非正道所有，甚至……甚至暗指其用了惑心邪术才让台下比武之人失常！简直荒谬！”

谢无歧慢条斯理地将茶汤注入杯中，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。

“是从何处传起的？可查到源头？”他声音平淡，听不出情绪。

“属下无能。”周凛低下头，“传言散得很快，像是有心人在几个茶棚、客栈同时散播，找不到最初的源头。但说得有鼻子有眼，不少江湖闲汉都信了七八分。”

谢无歧轻轻吹了吹茶沫，呷了一口，方才缓缓道：“木秀于林，风必摧之。仙子近来风头太盛，引人嫉恨，也是常理。”

他放下茶盏，目光看向窗外渐渐沉下的夕阳，眼神微冷：“不过，这风来得倒是又急又巧。偏偏在她显露了点真本事之后。”

周凛闻言，神色一凛：“庄主的意思是……有人故意为之？是那些黑衣人？”

“未必是他们亲自下场，更可能是花钱雇了些江湖混混，散些捕风捉影的谣言，既能恶心人，也能试探。”谢无歧嘴角勾起一抹冷笑，“手段不算高明，但往往有效。”

他转向周凛，吩咐道：“不必刻意去压这些谣言。越是压制，好奇的人越多。让我们的人，换个说法。”

“请庄主示下。”

“让他们说——‘惊鸿仙子’的武学境界已臻化境，返璞归真，其出手看似平凡无奇，实已蕴含无上武道至理，非凡夫俗子所能窥见一二，故以为‘诡异’。至于指点之功，乃仙子惜才，随口一提，能否领悟，全看个人造化。”

周凛眼睛一亮：“属下明白！这就去办！”庄主这是要将谣言扭转为更高的追捧和神话！

“等等。”谢无歧叫住他，“加强对听竹苑周围的暗哨。散播谣言是虚招，或许是为了掩盖真实的杀招。仙子近日心情如何？”

周凛脸上露出敬佩又有些无奈的神色：“仙子……似乎听闻了些风言风语，今日属下送晚膳时，感觉她……愈发沉默冰冷了，气息似乎也有些低沉。想必是因此等污蔑之语而心绪不佳。”

谢无歧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了然。那不是心绪不佳，那是**害怕**。

“知道了。去吧。”他挥挥手。

周凛退下后，谢无歧独自坐在书房内，指尖轻轻敲着桌面。

“武学化境？返璞归真？”他低声自语，轻笑一下，“阮绵绵，你听到这个新说法，压力会不会更大了呢？”

他几乎能想象出她躲在听竹苑里，抱着膝盖，一边为谣言害怕，一边又为这离谱的“捧杀”而头疼欲裂的模样。

“招式诡异……来历不明……”他重复着谣言里的词，眼神深邃，“这倒是没说错。你的根底，确实不像任何名门正派。倒更像是……阴影里的路数。”

他的怀疑更深了一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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听竹苑内。

阮绵绵对着桌上精致的四菜一汤，毫无胃口。

周凛刚才送饭时，似乎想安慰她，笨拙地说了一句：“仙子切勿为外界庸人所扰，庄主已吩咐下去，庄内上下皆深信仙子清誉。”

这话反而让她更难受了。

「清誉……我哪有什么清誉……我连真实身份都不敢让人知道……」

「他们现在把我捧得这么高，万一……万一哪天摔下来……」

「谢无歧到底想干什么啊……为什么要把我说得那么厉害……」

谣言像冰冷的河水裹挟着她，而谢无歧的“维护”则像河底缠人的水草，让她感到一种窒息般的压力。她觉得自己仿佛站在一根越来越细、越绷越紧的钢丝上，下方是万丈深渊，而四面八方都投来了审视的目光。

她缩回床上，用被子蒙住头，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些可怕的声音和目光。

江湖，果然比她想象的还要可怕一万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