倒悬屋的地下菌丝网络，此刻正记录着一次异常的“根系扰动”——那些遍布老街的盆景植物，它们的根须在土壤中发生了微妙的朝向性生长。不是向光或向水，而是全部指向同一个方向：

西北方。

老火车北站的方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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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上七点，隔离室。

沈铭在疼痛中醒来。

镇痛剂的药效像退潮一样离开他的身体，留下的是骨骼深处灼烧般的疼和肺部每一次呼吸时的撕裂感。他睁开眼睛，看见天花板上菌丝网络流动的微光——那是他要求保留的监控界面，此刻正显示着倒悬屋各区域的实时状态。

二楼病房区，四位患者的意识波动相对平稳。一楼公共区，苏芮在准备晚饭，小穗在整理药品。地下室……红英的信号显示她正在“深度数据处理”，但沈铭注意到菌丝网络有一个微小的分流——那是镜像通道启动的迹象。

她们要外出。

沈铭想坐起来，但身体像被钉在床上。他咳了几声，手帕上又见了红。隔离室的门锁着，按规定他不能主动联系外界，只能等待协会的定时检查。

但规定是死的。

他伸手，颤抖的手指在床头柜上摸索，找到了一支普通的圆珠笔。笔很轻，塑料外壳，是苏芮之前放进来让他“记点东西”用的。

沈铭拧开笔身，取出笔芯。然后他用指甲划开笔管尾部的塑料塞——里面不是墨水，而是一小截透明的、凝胶状的物质。

那是他在委员会时期偷偷研发的“意识桥接剂”的原始样品。极不稳定，效果未知，而且有高度成瘾性，所以他从未在人体上测试过。但这可能是他唯一能突破隔离的方法。

他把凝胶涂在太阳穴上。冰凉，然后是针刺般的灼烧感。

世界开始旋转。

菌丝网络的光在他眼前分裂、重组，变成一条条流淌的数据河。他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脱离身体的束缚，沿着菌丝网络的脉络蔓延——不是完整的意识转移，而是一种模糊的“感知延伸”。

他看到红英和刘雅正在准备装备。看到小穗坐在监控屏前，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角。看到苏芮在厨房切菜，但每切几刀就看向窗外。

还看到……老街的夜色里，有几个影子在移动。

不是吴大勇。是另外三个人，穿着普通的环卫工制服，在清扫街道。他们的动作协调得过分，每隔五十步就同时停顿，像是接收什么指令。

沈铭的意识想要靠近，但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。桥接剂在燃烧他的神经，他能感到自己的体温在飙升，意识开始模糊。

就在他要失去连接前，他捕捉到了一段微弱的、通过土壤传导的信号脉冲：

「……母体转移程序已启动……坐标同步中……倒计时：4小时……」

母体。不是赵启明，不是那些培养舱。是地下工厂那个巨大的囊体——他们以为已经失去活性的融合母体。

它被转移了。被谁？转移到哪里？

沈铭用尽最后力气，通过菌丝网络向红英发送了一条断断续续的意识信息：

「……母体……活着……转移……四小时……」

然后黑暗吞没了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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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上八点半，倒悬屋后院。

红英和刘雅穿着深色的便服，背着小型的装备包。菌丝网络的镜像通道已经启动，在协会的监控画面里，她们两人此刻正“在会议室分析数据”。

实际时间，她们只有三小时窗口。

“记住了，”红英最后检查装备，“到了现场，你不进站台，在外围警戒。如果我二十分钟没出来，或者收到紧急信号，你立刻撤离，不要回头。”

“那你呢？”刘雅问。

“我有办法脱身。”红英没有多说，递给刘雅一个小型通讯器，“这个连着倒悬屋的网络，但加了扰频器。只在紧急时用。”

两人翻过后院的矮墙，落入小巷的阴影中。

老街的夜晚很安静。路灯昏暗，几家店铺还亮着灯，但行人稀少。她们沿着墙根快速移动，避开主干道的监控探头——这些都是红英提前规划好的路线。

十五分钟后，她们接近老街边缘的废弃货场。从这里可以抄近路穿过铁路沿线，直接抵达老火车北站的后方。

就在她们准备翻越货场围栏时，刘雅忽然拉住红英的胳膊。

“有人。”她低声说，眼睛盯着货场深处。

红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。月光下，货场堆放的集装箱阴影里，有几个人影在晃动。不是行走，而是……以一种怪异的、同步的姿态站立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