桂花糕的甜香还萦绕在帐内，阿古拉指尖摩挲着最后一块糕点的碎屑，用帕子慢条斯理擦着手。他抬眼看向沈念，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：“手艺不错。”

沈念刚松了口气，以为这关总算要过，就听见他接着道：“草原会盟在即，宴会上总要有些新鲜吃食。你做的这些中原糕点，正好能添些花样，这事就交给你了。”

沈念猛地抬头，眼里满是错愕。

阿古拉没看他的反应，继续道：“做糕点需要场地和材料，你现在住的地方太远，不方便。即日起，搬去离主帐近些的那处空帐，缺什么直接跟管事说。”

帐内瞬间安静下来。

其其格脸上的笑容僵住了，下意识地看向沈念。

沈念的脸一点点涨红，从脸颊蔓延到耳根，不是羞的，是气的。他出身南国皇室，就算再不被宠，也是堂堂皇子。给牧民做糕点是他自愿的，可如今却要被派去给草原部族的会盟做糕点？这哪里是差事，分明是羞辱。

他攥紧了拳头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，以此来维持镇定。过了好一会儿，才抬起头，迎上阿古拉的目光。他的眼神里带着倔强，声音不大，还透着一丝抑制不住的颤抖，却异常坚定：“我……我不做。”

阿古拉挑了挑眉，显然有些意外。这中原皇子一向怯懦，见了他就像老鼠见了猫，今日竟敢拒绝？他眼底闪过一丝诧异，却没动怒，只是问：“为何？”

“我是南国皇子，”沈念猛地别过脸，声音带着压抑的屈辱，“就算再不济，也不能沦为他国庖厨，为你们的宴会做吃食。大汗若是想借此羞辱南国，羞辱我，不必如此麻烦，直接杀了我便是。”

他话说得又急又快，带着豁出去的决绝，眼眶微微泛红，却死死咬着唇，没让眼泪掉下来。母亲那时与自己在厨房里一起做糕点，自己不小心抹得脸上都是糯米粉，逗得母亲开怀大笑，为他抹去粉末后却很是认真地说，君子远庖厨，我们的念念是皇子，以后是要做大学问的，可不能老是泡在厨房里哦。

“沈念！”其其格吓得脸色发白，“你胡说什么！快给大汗认错！”

她说着，“噗通”一声跪了下来，对着阿古拉连连磕头：“大汗，沈念他不是有意顶撞您的，他只是……只是一时糊涂！求您不要怪罪他！”

阿古拉看着跪在地上的其其格，又看向那个肩膀微微颤抖可依旧倔强与他对视的纤细少年，眉头缓缓蹙起。

他方才只想着，这中原人做的糕点确实合口味，会盟时让各部族首领尝尝新鲜也好，又能名正言顺地让他离自己近些，省得总在外面跟那些牧民混在一起……却没料到，这在他看来再正常不过的安排，竟在沈念眼里成了羞辱。

他忘了，这人虽是送来和亲的，骨子里却还揣着皇子的骄傲。

阿古拉沉默了片刻，帐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。沈念与他目光相对，却发现对方的目光带着审视，却没有预想中的暴怒，这让他心里的不安又加重了几分。

过了好一会儿，阿古拉才开口，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：“起来吧，其其格。”

其其格愣了一下，见阿古拉神色平静，才迟疑地站起身，依旧担忧地看着沈念。

阿古拉的目光转向沈念，语气缓和了些许：“不愿便不愿吧，是我考虑不周。”

沈念猛地瞪大了眼睛，眼里满是难以置信。他没想到，阿古拉竟然会……道歉？

阿古拉避开他的目光，看向帐外，语气听不出情绪：“你住的地方确实太偏，来往不便。”他顿了顿，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，“搬回主帐区来住。”

沈念又是一怔。

“我……”阿古拉似乎有些不自在，耳根微不可查地泛起一点红，“我偶尔想吃你做的糕点，离得近了方便。“说完，又似是怕沈念想多一般，又补充了一句：”你既是和亲而来，为和亲的夫君做些吃食，总是应该。”

说完，他没再看沈念震惊的表情，也没等他回应，转身就掀帘走了出去，步伐竟比来时快了几分。

帐内只剩下沈念和其其格，两人面面相觑。

过了好一会儿，其其格才小心翼翼地问：“沈念，大汗……这是……”

沈念也懵了。他预想过阿古拉会发怒，会惩罚他，甚至会像他说的那样杀了他，却唯独没想过，他会认可他的和亲身份，还让他搬回主帐区去……

只是因为……偶尔想吃他做的糕点？

夫君么？沈念看着空荡荡的帐门口，心里乱成一团麻，脸上也浮起一阵薄红。他不明白，这个草原之主的心思，怎么比南国宫廷里的弯弯绕绕还要难懂。

搬回主帐区……意味着又要日日面对阿古拉。

沈念下意识地想拒绝，可想起刚才阿古拉那句“是我考虑不周”，拒绝的话却卡在了喉咙里，柔软的眉也皱成了一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