草原入秋后的寒意不同于南国，帐外的风势入夜后愈发猖獗，卷着寒意从帆布的缝隙里钻进来。

沈念缩在自己那床南国毯子里，起初还能凭着一股韧劲咬牙忍耐，可他那床又薄又旧的被褥根本挡不住入骨的寒意，冰冷的空气像毒虫一样缠上了他的四肢百骸。后半夜时，他冻得牙齿都开始打颤，迷迷糊糊醒来数次，每次都只能把自己裹得更紧些，可那点暖意很快就被周遭的寒气吞噬。

他从小在南国宫廷里长大，南国天气炎热，再冷的天气也不过加一床被子即可，而且母亲总怕他冻着，哪怕是最俭省的日子，也会想法子给他备足炭火和厚褥，哪里受过这般冻？到天快亮时，他实在撑不住，意识昏沉间，只觉得浑身又冷又烫，像是被丢进了冰火两重天。

第二日天光微亮，阿古拉醒来时，不经意地扫了眼角落。那团“粽子”一动不动，帐内静悄悄的。

他皱了皱眉，心里暗骂一声“懒惰的中原人”。朝着那团“粽子”走去，伸脚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，“喂，起来。天亮了，滚出我的帐子！”

那团被褥依旧静得出奇。

阿古拉的眉峰蹙得更紧，蹲下身伸手拨开沈念露在外面的那点发丝——触手滚烫。他心头一紧，猛地掀开被子一角，露出沈念那张烧得通红的脸。原本白皙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潮红，嘴唇干裂，呼吸也带着浓重的鼻音，显然是病得不轻。

“啧，麻烦。”阿古拉低骂一句。他探手抚上沈念的额头，那温度烫得惊人，手下的人甚至已经没了意识，只偶尔发出一声微弱的呓语。

他当机立断，扬声唤来帐外的侍从，粗声道：“去把医师找来，快！”和亲当天，皇子便死在自己帐中，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好事。

侍从见他脸色凝重，不敢耽搁，立刻领命而去。

帐内只剩下他们两人，阿古拉看着沈念烧得迷迷糊糊的样子，眉头拧成个结。看沈念蜷缩着的样子，显然昨夜没少遭罪。他想起这人昨天还恬不知耻地凑过来，说些不知所谓的话，此刻却脆弱得像株被寒霜打蔫的花，反差大得让他有些不自在。

医师很快提着药箱进来，诊脉、看舌象，一番忙碌后，说是风寒入体引发高热，需得立刻服药发汗，还得好生保暖。

阿古拉听着，目光落在地上那团单薄的被褥上，又扫了眼角落里缩成一团的人。真是蠢得要命的南国人。

“把他弄到床上去。”他对医师道，语气不容置疑。

医师应着，刚要动手，却见阿古拉已经弯下腰，满脸嫌恶地将沈念打横抱了起来。

入手的重量轻得惊人，仿佛没什么分量，怀里的人软软地靠在他胸前，呼吸温热地拂过他的颈侧，带着点病态的湿意。阿古拉的动作顿了顿，指尖触到的衣料下，是温热柔软的皮肉，和他想象中中原人那种弱不禁风的“虚浮”不同，是一种带着韧性的柔软。

他忽然就想起昨夜沈念踮脚凑过来的样子，那双干净的眼睛里带着点破罐破摔的绝望，睫毛轻颤着，几乎要扫到他的脸颊……

“咳。”阿古拉猛地回神，耳根不受控制地又开始发烫，连带着抱人的手臂都紧了紧。他快步走到自己那铺着厚厚狼皮褥子的大床前，小心翼翼地将人放上去，动作竟意外地轻柔。

医师在一旁看得有些发怔，这位向来以果决狠厉著称的草原之主，竟也有这般细致的时刻？

阿古拉没理会旁人的目光，只沉着脸对医师道：“赶紧开药。”

医师连忙应声，低头忙碌起来。

阿古拉站在床边，看着沈念烧得通红的脸，眉头依旧没松开。他踢了踢地上那床碍事的南国薄毯，心里又骂了句“废物”，可目光落在沈念无意识蹙起的眉头上时，那点嫌恶却悄悄淡了下去。

这中原皇子，倒是比他想的……还要不禁折腾。

他转身走到帐门口，吩咐侍从多搬些炭火进来，务必让帐内暖起来。风从门外灌进来，吹得他额前的碎发微动，他抬手按了按自己依旧有些发烫的耳根，低声斥了句“莫名其妙”，却没再离开，就那么站在门口，目光时不时地往床那边瞟去。